错失

最近，李云伟收到一封来自老同学伍丹的信。是手写的，淡粉色的纸，有一股淡淡的香。是青春的味道。

她是他初中时的同学。班级校花，成绩第一，可称女神。

李云伟暗恋过伍丹。

一晃十年了。十年前，他中考落榜，她上了重点高中。两人断了联系，之后更未碰面。

只是他仍旧记得，那校园里穿着校服的女孩清纯动人，一头黑发，扎着马尾。

这十年他都没有结婚。每一个恋爱过的女孩，都有伍丹的影子。但，除却巫山非云也——他总不满意，觉得少了什么。

记得了十年，总算可以再见。只是，她是否已经婚嫁？从同学口中得知过，高考时，伍丹全市第一，进入清华。后毕业，更找到称心工作。

这十年，李云伟一直兜兜转转，一个城市换到另一个城市。居无定所，工作亦不稳定。

见面能说什么？年少的懵懂还能表白么？

或许……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最普通的同学。凑巧到这座城市，还记得这个人，约出来见见，说说话，聊聊天——仅此而已。

犹豫再三，李云伟仍觉得赴约。最坏的打算，不过是一句拒绝。

是在一家咖啡厅碰的头。城市最偏远一隅，安静，清幽——她以前也喜欢这样的宁静。说可以让人有“安全感”。

见到伍丹第一眼，李云伟便将她认出。样貌基本没变，只是脸色略微苍白。

“你没事吧？”是开口的第一句，有点唐突。李云伟觉得尴尬：“看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水土不服？”

“没有，谢谢你关心。”笑容里，有几分无奈，几分酸楚。她过得不好么？李云伟欲要安慰，但，话到嘴边，却又吞下。

“你工作怎样。”换做寻常口气，他亦觉得自在。也许，那本不该的妄想已是罪过，又何必说出来，大家烦恼？

伍丹饮了一口咖啡：“就那样，你呢？”

李云伟不知如何作答，男人那高傲的自尊心。

“你结婚了吧。”伍丹聪慧，看出他的尴尬，急忙转了话题。

李云伟苦笑：“没有，总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他端起咖啡，用杯子掩盖表情，不让她看到。

“是呀，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喜欢自己的，哪里有那么容易。”她语气哀伤，像刚刚经历情伤。

“你怎么也这样说，你那么优秀，肯定很多优秀男人追你吧。”是真心话，配得上她的，必然才俊。

伍丹摇头，低眼看着桌子——是木雕的，刷了一层黄漆。已经有一点掉色。

“优秀的男人……优秀的男人也不一定好。毕竟，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才是真啊。”

她不在乎外在！李云伟猛然欣喜，那，他还有机会。但转而一想，或许只是一句谦逊的客套。最终，到嘴的那句话，被硬生生压下。像吞咽了一口别人的吐沫，难受，反胃，陈杂五味。

两人聊了一整个上午。

临走时，李云伟掏钱结账。能见面，已经奢求。配不上，亦要有风度，不能让女人“看不起”。

“云伟……”伍丹走了几步，转过身，蹙眉看着他。一字一句，都好仔细，像是一道坚决的命令：“你也不小了，早点结婚吧。是为你好。”

“谢谢。你也是。”他客气回应。这样的“好”其实很伤人，一个痴情男人的心，开始破碎裂开。

一整晚，李云伟都没有睡着。还是觉得后悔，为什么……为什么不尝试一次？勇敢地说出，即便后悔，也不会遗憾。

好可惜，没有问她要地址。他辗转反则地自责。

次日，终于鼓起勇气，翻出一些同学的电话，一个个打过去，希望能有线索。

大多数同学都和“过去”断了联系。

但，失望间忽而找到一点光。有一个女同学和伍丹关系较好，一直都有联络。他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急匆匆要到电话，急匆匆打过去。问及伍丹下落，那边忽而沉默。

怎么了？李云伟的心莫名疼了一下，似有不好预感。

“怎么了？你干嘛不说话？”李云伟抬高声音，急迫询问。终于，五秒之后，那边传来哭腔：“伍丹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

死了——不可能，昨天还活生生的人，今天怎么就阴阳永隔？是命运在捉弄么？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她……是怎么死的？”还是问了那一句。

那边哭声更重：“是癌症，她得了癌症，发现时，已经三期。癌细胞都扩散了，就算化疗也治不好。她就这样去了。”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昨天我还见过她，不可能这么快就……”

“什么？”那边的声音忽而疑惑起来：“怎么可能，你昨天怎么可能见到伍丹？她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

后面的话成了蚊子叫，细碎的声音，都没听清。李云伟麻木地挂上电话。

伍丹死了……一个月……那他昨天看到的，难道是鬼！疼痛，伤感……疑惑，牵肠……各种情绪轮番上阵。

她变成鬼，亦要前来看望，是有什么遗愿？

他不恐惧，因为爱她。他恨自己，因为来不及把心底所想告诉她——或许，昨日那一面，是最后一次会晤。

她可能已经投胎。

昏沉沉的，李云伟倦意袭来，是人在极度伤心时的反应。他和衣倒在床上，不管天地的睡去。

再醒来，发现桌子上又出现了一封信。仍旧是粉色纸张，仍旧是淡淡香气。娟秀的小楷，一眼就识出谁的手笔。

落款正是那个名字。

“对不起，我想我昨天本不该见你，让你伤心了，十分抱歉。你从佳慧口中得知我死讯的事我已经知晓。是的，我的确是鬼。但，我对你没有一丝恶意。只是有些话，埋在心里好久，十年了，一直不敢说。现在做了鬼，便鼓起了勇气，打算告诉你——但我发现，面对你的时候，我仍旧会胆怯退步。

“人死后会变的格外清醒，你的想法我已经都知道了。因了此，才更加不敢告知。但实际上，我也喜欢了你好多年。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暗恋上了你。有意无意，我总喜欢偷看你，上课时，打球时……甚至你在食堂排队时。

“本想着等中考结束就向你表白。但造化弄人，你没考上高中去了外地，甚至当时的成绩单都是他人带领。之后好多年，一直没有找到你的下落。同学聚会，你也从来不来……

“直到我患上癌症，都在尽力找寻。可我已病入膏肓，无奈中，只好认命。幸亏，临死前知晓你的下落，我变成鬼，只为看你最后一眼。写这封信给你，只为向你说清我的想法。虽然，你我已经是不可能，我也要在今天投胎。但仍旧“任性”了这么一次。我希望，你知道我死的消息后，不要太伤心，好好活着，像我最后对你说的那样，找一个爱你的妻，渡过那平凡一生。若是老天可怜，也许来世还能相见——

“伍丹绝笔”

静静地，静静地看着，李云伟的泪水不自觉滑落。一张纸被打湿，连字迹都化开……如果，如果当年鼓起勇气，摒弃掉“高傲的自卑”，告诉伍丹心里所想，结果会如何？

也许命运会被改写。

但，错过的就是错过的——人的一生，到底有太多错过。

那遗憾的爱情，只能留在心底，封存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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