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面的鬼童

因为村子里的私有土地要被政府征收,看在钱的份上,居住在城里的兰芳,带着五岁的女儿在六月里的一天中午,踏上了回老家的旅途。

长途客车最快的速度也要在路上花费掉三个小时,兰芳搂着女儿靠坐在沙发座椅上闭目养神,回想着记忆中关于老家的影象,多年不曾回去过,不知道老家是否还是如记忆中的一样。

多年前,最后一次回老家,是为了给她的祖母奔丧,穿着白布手缝的丧服,坐在灵堂外的院子里,屁股下垫了东西,是白布手缝的四方口袋,填充进了稻草,塞满了,鼓囊囊的,她安静的坐着,看人们出入灵堂,听灵堂内传出的哭声,隔一会,就有赶制出来的配备给丧礼的东西送到,多数是纸糊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摆放在灵堂外面的院子里,是要在棺材入土埋葬后,在起来的坟头前点燃,烧给祖母的鬼魂,带着去另一个世界享用。

黄昏时,丧礼的高潮部分过去了,哭累了的人需要休息,入夜后,也不会有人来灵堂吊唁的,兰芳就被父亲牵着手带回灵堂内,朝仰面平躺在掀掉被褥只剩下木板的床上的祖母,跪在填充着稻草的白布垫子上,磕个头,就被父亲牵着手,带回了院子里。

不用再静坐在塞着稻草的布垫子上,她站在敞开的院门口,看一群鸭鹅被主人赶着回村,从她的面前经过,一个女童,跟在那个赶着鸭鹅的村民后面,看见了兰芳,面露出笑容,蹦跳着来到她的面前,女童的名字,兰芳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她与自己说了几句话后,就前边带路,领着自己走到了不远处的河边。

岸边放着一双双的鞋子,还有衣服裤子好几件,摊开来挂在灌木上,是河中正在游泳的几个少年的,下河前脱下来留在岸上,浅水中还站着几个丫头,提着裙摆,挽起裤腿,嬉笑着,看见领路走在兰芳前面的女童,向她招手,让她快带着新来的生面孔的兰芳下河来,她脱下了鞋子,光着脚,挽起裤腿挽过了膝盖,下了河,站在没了小腿的河水中向岸上的兰芳招手,让她也快点脱了鞋子下河来,站在凉快的河水中。

兰芳一手提着裙摆,另一只手被领她来河边的女童牵着下了河,不知不觉中,河水已经没过了膝盖,再淹到了腰部,她不想继续朝河中去,要回到河边只没到小腿的浅水区,但女童不让她返身回去,牵住她的手收紧了,加大了力道把她朝河中拽,当河水淹到了她的胸口时,眼见着挣脱不开女童的手,恐惧感让她放声大哭了起来,背后传来了巨大的水花响声,一双大手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抱离开了水面,是父亲,晚饭已经端上桌了,他想喊兰芳回屋吃饭,却没在院子里看到她,远远的传来孩子的哭喊声,声音熟悉,是兰芳在哭喊,父亲冲出了院子,顺着声音的方向奔到了河边,看见河水已经淹到了她的下巴,一团黑影在河面下,伸出水面一只泡的发白的小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头发朝水面下拽,冲入河中,在齐腰的河水中救起她,那只抓住她头发的泡的发白的小手松开了,沉回了水面下,父亲看到了,河面下的那一团黑影是漂浮在水中的长头发。

兰芳受到了这次的惊吓,吃过晚饭后就发起了烧,昏睡在床上,直到祖母七天的丧期结束了,棺材入土了,她被父亲抱在怀里,远远的看着祖母的坟头前燃烧起来的熊熊大火,吞噬掉了一大堆纸糊的祭品,回到城里后,二十多年,她没有再回去过老家。

长途客车在镇子上经停,兰芳牵着女儿的手先到了住在镇子上的姑姑家,由表哥驾驶着皮卡车,载着她们母女返回了村子,一边二十多年,村子里变化不小,大部分的平房翻新,盖起了二三层的小楼,尤其是在一年前听到了政府要征收土地开发建设高速公路,村子里不管是住人还是不住人的房子,只要能弄到翻新加盖的钱,就将平房朝上方加盖,增加住房的面积,增加被政府征收时按照住房面积计算的补偿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