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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受贫穷刚果河的命脉_0

社会事件 发布日期: 2021-04-05 浏览:

夕阳洒在超载的驳船上,驳船的引擎突突作响,向刚果河上游前进。 Photograph by Pascal Maitre

刚果民主共和国的道路稀少,货运驳船通常是旅行的最佳选择。乘客在一堆堆摇摇欲坠的货物中煮饭、睡觉和聊天。 Photograph by Pascal Maitre

有宽敞寝室的公共运输船曾经往来于刚果河上,但刚果民主共和国的政府却任由这些船只荒废失修。现在河上运输主要靠驳船(上)与独木舟(中央)。 Photograph by Pascal Maitre

瓦杰尼亚的渔民仍然会制作巨大的陷阱,在基桑加尼郊外的急流中捕鱼,就如同探险家亨利.摩顿.史坦利在1887年著名的刚果河航行中首次观察到的一样。 Photograph by Pascal Matre

(神秘的地球报道)据美国国家地理(撰文:罗伯特.德雷珀 摄影:帕斯卡尔.梅楚):船在星光熠熠的天空下航行。它破水前进,行经的水域有时广阔得像大海,有时候却又不比一条浅浅的溪流大多少,因此在黑夜航行很愚蠢,而且也不合法。对船上的人来说,什么是谨慎、什么是合法的,这些考量不是完全没意义。不过,到头来只有一条法则凌驾所有其他考量:在刚果河上,任何人都必须想尽办法求生存。

船的负担沉重,险象环生。船只以本来应该运送大约675公吨的马达来推动三艘驳船。货物包括铁棒、一袋袋水泥、食品――超过815公吨。在驳船上方翻动着的是防水布和布料拼凑而成的船顶,而船顶下大约有600名乘客。其中可能有半数的人为了这趟沿河而上的旅程付了最高80美元。其他人则是偷渡上船的。

当中许多人是希望能找到收割玉米和采花生工作的城市居民。有几名带着可携式炭炉的妇女当起了厨师。有些女人则当起了妓女。任何人都必须想尽办法求生存。船上有人唱歌、有人斗嘴、有人祈祷。空气中弥漫着木炭的烟味与幽闭恐惧的致命气味。旅客轮流喝着一壶壶自制的威士忌。偶尔会有喝太多的人落水。目前还没有人溺毙,不过旅程才刚开始而已。

在船上层的一个铺位,一名四十多岁、身材瘦小的男人坐在角落,拿着手电筒读《圣经》。他名叫约瑟夫。两年前,他用80万美元买下这艘船。他以前从事空运业,当时他相信空中的法则或多或少也适用于河上。

后来他才知道实则不然。他的船员大多都是小偷,其中一个是他的姻亲。约瑟夫估计他们偷运了大约180公吨的额外货物到这艘船上――增加引擎负担、减慢船速、让船有搁浅的风险,因此危及了船上的所有人,当然也减少了船主的利润。

约瑟夫担心他的手下知道他知情。他害怕他们会买通厨师,在他的食物里下毒。他只吃奶油和面包。他厌恶船上的堕落行径。前几天的晚上,船长把引擎关掉几个小时,爬下去到驳船上跟女乘客乱搞。所以约瑟夫在《圣经》中寻找庇护。他被罪人围绕。他自己也是罪人。他的其他家人都是牧师,可是他爱钱。到了年底,在一切帐务都结清后,他的身价会比现在多10万美元。到时候,这一切或许就值得了。

摄影师帕斯卡尔.梅楚和我都可以同情约瑟夫的处境。在登上他的船之前,我们在金夏沙港口为了上另一艘船,经历了灾难性的十天。那艘船叫葵玛特快号――当时我们认为这名字是个好兆头。船务经理跟我们收铺位的费用、船外装有马达的随行独木舟的费用、保全的费用、维修的费用、新零件的费用、各式各样官方文件的费用、所有他想得到的费用,全部大约5000美元,几乎把我们榨干了。这样也就罢了。可是后来引擎却发不动。接着船只无法从淤泥中脱身。然后又发现一具肿胀的尸体在船旁边载浮载沉。

我们决定认赔杀出。我们听说了约瑟夫和他的船,就跟他约在金夏沙的一家旅馆碰面、谈好条件、联络国内汇钱过来,然后跟他一起飞到木班达卡这座破旧的港口城市,在这里,他的船员白天忙着将过重的黑市货物装到船上,晚上则忙着跟当地的妇女寻欢作乐。两天后,我们终于上路了,朝上游的基桑加尼破水前进,这座城市就位于那道夙负盛名的河湾上。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了解在刚果民主共和国动荡的历史中唯一的不变。这条滔滔大河是否为这个长久以来饱受贫穷及贪污之苦的国家,提供了尚未被开发的机会?或者刚果河自成一个天地?

2月是干季,水位很低,水色似麦芽。隼在翱翔,水禽飞掠过天空。每隔几公里,河边广大的雨林就会被一群摇摇晃晃、茅草屋顶的房屋取代。孩童从这些屋子里涌出来挥手。有些孩童会爬进他们的独木舟,奋力地向我们的船划来,让独木舟像一个个身材瘦长的小冲浪手般乘行在大船的尾流上。在灿烂的夕阳下,最后一艘独木舟消失在丛林中。晚上,帕斯卡尔跟我在船顶的蚊帐下睡在睡袋里,我们的正上方是一面破烂的刚果民主共和国国旗。没有电力破坏天空。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只有引擎隆隆作响直到清晨,我们在歌声中醒来。一位牧师正带领着其他乘客祷告。我们爬下去一探究竟。

天尚未破晓,不过炭火已在燃烧,妇女在炸面团。其他乘客已经从他们的泡棉垫上爬起来,开始将他们的商品摆出来贩售:肥皂、电池、草药、鞋子、劣质的威士忌。不久后,来自丛林深处的访客会划着独木舟前来,并且像蜘蛛一样爬到驳船上,带着他们要交易的物品:香蕉、鲶鱼、鲤鱼、蟒蛇、狒狒、鸭子、鳄鱼。水上市场会持续一整天,随时都有十几艘独木舟绑在大船上。我们很快就明白,这种行为完全是互惠互利的,而且一点都不是开玩笑的。少了这种交易,乘客就没有食物吃,村民就没有小孩的退烧药,或能换掉生锈锅子的新锅子。

牧师的名字是西蒙,他卖二手牛仔裤与衬衫。他要前往一间教堂,位于前任独裁者莫布图.塞塞.塞科的出生地利沙拉。 「以前在莫布图的时代,我有钱可以自己睡一间好房间,」他感叹,说的是驳船上的情况,但是或许也是感叹刚果民主共和国在现任总统约瑟夫.卡比拉统治下的混乱,「这样的情况实在很难让人喜欢。我们只能祈祷,将这次的旅程交到上帝手中。」

西蒙有个同伴名叫瑟拉斯坦,这名肩膀宽阔的男子在宾加村有座小小的橡胶和棕榈油农场,村子就位在名为蒙加拉河的刚果河支流畔。看到船上有两个白人,他似乎出神了。

「我昨天梦到会有两个陌生人来我的农场,」瑟拉斯坦告诉我们,「可能是上帝派你们来这里的!」

我们微笑回应,含糊地感谢他的邀请。但我们也并不承诺会去。在刚果河上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河上没有什么是可以控制的,尤其是航行的速度。河水水位很低、船很重,船长拿着一个壶猛灌刚果威士忌,船主则是躲到《圣经》里去了。虽然我们在河上算是幸运的,不过运气在这里却是最不可靠的。

刚果河长约4700公里,在注入大西洋的旅程中连接起九个非洲国家,不过它的身分与刚果民主共和国的身分密不可分。

「刚果河是我们国家的脊椎」,金夏沙大学历史教授伊兹多尔.达维尔.伊.兹姆这么说,「没有脊椎,人就站不起来。」若以这种角度来看,从博约马瀑布(过去叫史坦利瀑布,纪念伟大的探险家亨利.摩顿.史坦利)向北流,然后往西南方急降入海的刚果河路径,勾勒的是一位顽强却身形佝偻的农夫轮廓。没有真正的管理机构,让刚果河成为这个国家最人人平等的地方。不过这也大大减少了刚果河作为资源的价值。这片390万平方公里的流域拥有巨大的水力发电及农业潜力,因此全非洲都可能仰赖刚果河,也因此仰赖其起源国。然而刚果河依然未经开发,而刚果民主共和国则在人口过剩、贫穷、缺乏法制,以及贪污腐败的压力下摇摇欲坠。

刚果河及其支流作为人类移民的途径,可以追溯到公元前400年说班图语的移民。对于今日的刚果民主共和国来说,这些水道是连结村庄、城市、海洋和外面世界的主要网络。不过这些事实还不足以完整表达它的重要性。长久以来,刚果河一直被视为远不只是一条流量巨大的河流(平均每秒近4万2500立方公尺),还有可能蕴藏钻石、矿物,或是文明世界所觊觎的任何东西,这都是历史上有记载的。公元1885年,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将面积几乎是比利时80倍的刚果自由邦纳入殖民地,他不计成本、罔顾人权,狂热地追求开发刚果河流域的橡胶贸易。约瑟夫.康拉德于1902年出版的经典小说《黑暗之心》,记载了西方象牙商人在这片阴暗、顽强的流域中进行掠夺的愚行。一个多世纪后,我们对刚果河的想像没有改变。也始终没有人成功驯服这条河。

在过去,政府拥有的国家运输局(ONATRA)曾垄断河上所有的运输与贸易长达数十年。这个情况在1990年代改变了,也就是莫布图政权逐渐失势的那些年。就像国家运输局最高官员席维斯崔.玛尼.脱拉.哈玛尼所坦言:「我们船的引擎变得老旧,开始故障,造成了长时间的延误,也让我们丧失了信誉。」

水道管理机构RVF的堤埃瑞.安德雷.马耶尔说,为了因应这个情况:「我们的政客决定让河运自由化,主要是这样他们自己可以从中获利。」刚果官员制定了轻易就能规避的管理条例与税法。港务官员的薪资微薄,以至于贿赂与敲诈盛行。官员没有为国家运输局、水道管理机构及其他任何河流资源管理单位提供任何资源。直到今日仍是如此。政府让刚果民主共和国最大的自然宝藏完全不受管理。

所有在这条河上旅行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也知道随之而来的风险。当地及外国利益团体持续开发刚果河流域的木材,已经造成严重侵蚀。这项事实――加上政府未能疏浚河道,船员可以轻易买通港务官员对船只超重视而不见,河上又没有紧急救援船只,意谓乘客上船时就等于赌上性命。 「每年平均有五艘船因为货物超载沉船,」马耶尔说。在我们登上约瑟夫的船两个月前,一艘类似的船在离金夏沙不远处翻覆。根据马耶尔的说法:「船长喝醉了,把船撞上岩石。像那种大船,无从得知有多少人溺死,因为没有乘客名单。」

他补充说:「官方数据说死了30或40个人。」他怀疑的轻笑说明了一切。

不过,刚果河危险的河运,只显示了刚果民主共和国对于刚果河完全放任不管的一小部分。要找到刚果河被遗弃最强烈的证据,必须更深入刚果河流域,正如我和帕斯卡尔几个月后所做的一样,我们搭的船比上次那艘宛如水上村庄的大船小很多。你必须心甘情愿地放弃时间表和确定的行程,放胆随波逐流,直到你在与其他河上居民偶然的对话中所获取的资讯,让你决定换一条路径。细看河岸,寻找丛林中的生命迹象。上岸。带着信念前进。

我们在基桑加尼租了一艘有船外马达的独木舟,向下游航行了三小时抵达伊桑吉,接着在刚果河的主要支流洛马米河转向南方,在洛马米河上航行了一整天,最后找到有200户渔家的叶龙波村。现在是11月,阳光到了接近中午时非常灼热,在独木舟上载运煮食蕉与木薯的妇女们撑着阳伞保护怀中的婴儿。

上岸后,我循着学童诵念的声音而行。他们坐在塑胶椅上,全部挤在像个大型破竹笼的教室里。老师是23岁的西萨,他留着一小撮胡须,笑容腼腆。从他结实的手臂我看得出来他也在河上干活。

「嗯,」他解释,「我从晚上6点到早晨6点打渔。接着我从7点教书到中午。教书的钱不够我养活家人。」他把抓到的鱼烟熏保存,他的妻子再将鱼干经水路载到基桑加尼――来回各要划五、六天。西萨说,基桑加尼是他到过离家最远的地方。

西萨说,村民每个月付他大约18.5美元,教导叶龙波53名三年级学生。这座村庄就靠这间竹子校舍了,因为到最近的公立学校上课,划独木舟要超过一天。

「有任何刚果官员来过叶龙波吗?」我问。

西萨点点头:「选举期间他们会来这里宣传,」他说。 「他们来到这里,承诺要盖一间诊所或学校。从来没兑现过。」

如同我们造访过的每座村庄,叶龙波没有诊所、没有铺筑的道路、没有汽车、没有自来水、没有电、没有电信服务、没有网路、没有警察、没有报纸。叶龙波只有河流和丛林。至少地处偏远让这样的小村庄免于刚果民主共和国东部的民兵部队屠杀。抵达叶龙波的几天前,在基桑加尼的郊外,我们遇到了以大胆的捕鱼法闻名的瓦杰尼亚渔民,他们会爬到刚果河水流奔腾的瀑布上方、紧抓竹鹰架,用鱼网捕鱼。我问起47岁的瓦杰尼亚酋长贝阿卡.阿菲拉,他的族人是否曾经感受到外来政权的存在,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六日战争的时候,」他回答,指的是在残酷的第二次刚果战争(1998-2003年)中,乌干达与卢安达军队在2000年6月的冲突,当时激烈的战事延烧到基桑加尼。 「早上检查渔网时,我们发现的是尸体,而不是鱼。」

我们离开洛马米河,回到刚果河。现在是雨季,顺流往西北方前进时,我们几乎独占整条大河。好几天都看不到其他的机动船只。无论原因是什么,商业活动并不活络、驳船很少见。与此同时,在因雨水暴涨的河水中,独木舟上的渔民运气也比较差。我们把他们的所有渔获都买下来。只要听说哪里有市场我们就往哪里去――都是些位在丛林里约几公里处的热闹市集,我们在那里买花生、香蕉、面包、番茄、木炭。

我们只有在必要时才会到较大的河岸城镇停留,去加油或购买其他重要补给品,这种时候就必须与穿制服的某个移民局官员进行沉闷乏味的互动,他会仔细检查我们的证件,用怀疑的口吻问些总是一样的问题,最后开出他对我们网开一面的价码。我们的旅行团队包括一名国家调查局(相当于刚果的联邦调查局)基桑加尼办事处的友善职员。表面上,我们付他钱来确保我们能迅速顺利地向下游前进。实际上,他是来帮我们喝啤酒的。

有时明亮蔚蓝的天空会变暗,倾盆大雨打在我们的独木舟上,而我们会快速地躲进河湾中,那里有凌乱破败的高脚屋,渔民会收容我们,请我们喝装在黄色塑胶壶里的棕榈酒。黄昏时,我们沿着河边寻找可以铺睡袋、烹煮食物的空地。当地人会围着我们,在我们用笔电的时候一直盯着看。每天早上我们都会先付钱给让我们使用他们土地的渔民,接着就早早出发。我选择记住的是,这些在无名村庄的河岸边持续向我们挥手的遥远身影,而不是在班巴和利沙拉那些穿制服的骗子。

在因暴风雨翻腾的刚果河支流蒙加拉河上奋力航行了漫长的一天后,我们在近晚时抵达港口城镇宾加。一名壮硕的秃头男子从一辆小货车上走下来,在码头和我们拥抱。这是瑟拉斯坦,那个在约瑟夫的船上梦见会有两个外国人来拜访他的乘客。

接下来在宾加的几晚,我和帕斯卡尔意外地受到相当舒适的招待,在一栋漂亮、以木材与水泥建造、有拱型天花板的四房住宅里休息。

屋主是主宰宾加的那家农场公司的美籍执行长。我们一直不清楚瑟拉斯坦是怎么帮我们弄到这个住处的。最初的住户是一名比利时人,他于1914年在这里成立橡胶公司,在那之前这里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渔村,名叫宾奇亚,后来被殖民者误念误传为宾加。屋里的墙上曾有美丽的画作,有张兵乓球桌,车道上有辆宾士。 24小时都有电,包括这里和城镇各处。然后莫布图于1997年垮台;两年后,比利时人逃离宾加。叛军洗劫了这位橡胶大亨的家。现在美籍执行长很少来这里。

今日这座农场主要种植棕榈树以提炼棕榈油。全职有薪员工的数量从4000人减少到650人。镇上已经没有电了。一共只有三辆汽车,皆为这间公司所有,这几辆汽车必须和行人与机车骑士共用宾加泥泞的几条主要道路。整座城镇弥漫对那段相对而言算是黄金岁月的怀旧氛围。

这间公司还在这里是有一个原因的,其实是三个原因。热带气候是种植橡胶及棕榈树的最佳环境,劳力便宜,河流让公司的产品可以用驳船运送到下游1300公里卖给西方市场。因此宾加还保有公司城的特质,不过好处已经不多了。对这里6万7000名居民来说,农场里2000个季节性工作是捕鱼、打猎、务农这些仅能糊口的生计以外唯一的选择。这间公司维持了学校及诊所。

不过传统的恩贡贝社会结构依然存在。一位居民告诉我,不久前,酋长因为当地渔民不尊重恩贡贝的习俗而发怒,因而诅咒小镇的渔业来惩罚他们。我听说有三年都捕不到什么鱼,许多人饿死。渔民被彻底击垮,酋长这才解除了诅咒。这一切都让我看到曾经以好战闻名的恩贡贝人的力量展现,但那是在利奥波德国王的手下来利用刚果河流域之前。

「比利时的殖民摧毁了刚果的灵魂,」历史学家坎贝伊.瓦其亚后来告诉我。 「在这些农园里,他们以暴力强迫人们去工作,如果工作得不够卖力,就会砍掉他们的手。那些说殖民时期或莫布图执政时比较好的人,不过是厌倦了现在的混乱。然而,在这一切之下,他们要的是找回自己的尊严。」

最后这些话在瑟拉斯坦身上贴切得令人难过。有一天早上,我坐上他的机车后座,我们在因下雨而泥巴四溅的路上骑了半小时,抵达他家的农场,农场很大却很脏乱,一点也不像美国农场那般井然有序。不过,瑟拉斯坦还是很骄傲地告诉我,「我父亲在1980年买下这个地方。农园沿着马路有800公尺长,向森林里延伸6.4公里。他买的时候,这里都是丛林。当时他在比利时人开的公司有个不错的工作,他存到了钱。我家有10个小孩,我排行老三。从小我家就有冷气、有吉普车、有香肠和乳酪,所有这些好东西我们都有。能在这样的条件下长大是种特权,因为其他生活在河边的刚果人生活都很艰苦。我们模仿西方人的生活。你看到一个白人建农园时就会想,即使我不能像他一样,但至少我可以建一座自己的小农园,靠自己养活家人。」

瑟拉斯坦指着森林里。他说,就是那里,1999年刚果的反叛军洗劫他家时,他和家人在那里躲​​了一个月。 「生活已经无法跟战前比了,」他说。不过,他还说:「我必须继续经营农园。这对我的小孩来说很重要。农园很稳定。让我有饭吃,能把小孩送去像样的学校,还能参与他们的教育。虽然赚得不多,但是很稳定。」他说那间美国农场公司以垄断性价格向他购买棕榈油。过去几年,他的利润和尊严都遭受了打击。他希望能把这两样东西都找回来。

最近他考虑扩大橡胶园,并且开始种植可可,这将需要1万美元买种子。或者是开始经营酪农场,买五头乳牛得花1500美元。他提议,或许我可以当他的合伙人。或是我可以找个西方人――不是赞助人,是投资人。但他的表情很沮丧,他承认,宾加最好的时光,尽管也称不上有多好,已经过去了,而他12岁的儿子小瑟拉斯坦的未来一定是在别的地方。

「我希望我儿子留在宾加,培养自己的能力,」瑟拉斯坦说。 「然后他可以去追寻美好的生活。可能是在欧洲或美国。很不幸地,不是在这里。」

我在刚果河上停留的最后一天,天气很平静,我们轻快地顺流而下时,另一艘机动独木舟从远方的河岸呼啸而出。上面坐​​着四名穿迷彩服的年轻男人,拿着AK-47步枪。他们用林格拉语大吼大叫。其中一个人用绳子将我们的船绑在一起。两个人登上我们的船,将步枪靠着臀部握着。看到两个西方人时他们眼睛都睁大了。这个场景我们不陌生;通常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些年轻人自称是某种警察。他们说我们故意避开他们的村子,不停下来「登记」。他们坚称我们没有通行许可。我们的地陪和独木舟船长都是有自尊的年轻人,他们也吼回去。我和帕斯卡尔恳求大家冷静。我们那位国家调查局的乘客则是一如往常,全然派不上用场。

我们离目的地木班达卡只有短短的48公里,我打算从那里搭飞机到金夏沙。但那座人口​​34万5000的港口城市现在遥远得像在另一块大陆上。刚果河上的这个地方宽1.5公里。统治此地的是大自然。任何人都必须想尽办法求生存。我们是赢不了的。唯一的问题是我们会损失多少。

经过30分钟、几根香烟和几瓶水,并且在对话陷入令人疲惫的僵局又忽然诡异地变得友好之后,那些年轻男人终于开价了。他们的船外马达没有燃料了。所以他们想把油箱加满。还要十美元。

很合理的价钱。我们握手成交――反正这只是河上贸易,然后挥手向这些带着枪、笑得开心的年轻男人道别,他们把船掉头驶离我们,乘着银黑色的水流消失在远方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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