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制衣厂当保安，目睹了太多男女私情

我南下东莞那年，才十七岁。堂哥此前在常平待过一年，在他的引领下，我来到了常平金美村。

在同乡的铁皮出租屋里，挤着睡了五天，我们在金美一家制衣厂找到了工作。按照招工启事上的要求，我和堂哥原本都分在包装部，但刚好保安部缺人，招人的主管，见我长得高大，直接点名，把我挑走了。

从此，我成了一名保安。

起初我心中一百个不愿意，觉得保安这工作，没啥前途，还不如去车间，可以学一门技术。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后来才知道，保安这工作，颇有些威权，而且很有油水，很多人求而不得，我算是幸运者。

要说没前途的工种，反倒是堂哥所在的包装部，每天机械重复同样的封箱工作，根本谈不上技术含量。进厂不到两个月，堂哥因不满主管的调配，一气之下，与工友打了一架。

结果，厂里把堂哥开了。原本，以为与堂哥一起，彼此有个依靠，共同奋斗，闯出一片天地。堂哥走了，我只有独自坚持。

90年代的东莞，工作并不好找。也许此前堂哥把好运气用光了，出了制衣厂，领到的一个月工资，全花在了找工途中，仍旧一无所获。堂哥心灰意冷，正好有个同乡在惠州，可以介绍他进厂。

去了才知，是家五金厂。五金厂时间长，而且强度大，车间里污尘漫天。堂哥和我都是农村人，又觉得，再贸然辞职，找不到工作不说，而且会丢介绍人的脸，只好咬着牙坚持。

所幸，苦心人，天不负，一年后，堂哥得到一个机会，调到了仓库。从杂工干起，成了仓库，继而组长，主管，一路走来，颇多不易。好在，苦心甘来，也算小有所获。

我则一直呆在制衣厂，当一名保安。

保安看似轻松而且威风，其实并不容易。保安是代表工厂利益的，与员工站在对立面。通常，厂里有人闹事，保安出面镇压。此外，查房，搜身这一类的工作，通常也都由保安完成。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有人觉得，这是大权在握，很享受这既得利益。厂里的好几个保安，最喜欢查房，厂里只有一名女保安，因此男保安，也享有了去女生宿舍查房的权利。

制衣厂员工不到一千人。女工有八百多，宿舍楼只有一层是男工宿舍，其余五层，全是女宿舍。厂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男女员工可以互相串门，但时间过了十一点后，男生不能前往女宿舍。相反，男生宿舍因为在一楼，则不受任何限制。

男保安喜欢去女工宿舍查房，因为可以看到女生宿舍，颜色各异的衣服。有些女生，冲了澡，穿着肯衣，趴在床上看书听广播，没有任何防备，神情很放松，身体也很放松。这时，保安突然出现，不免可以窥见些风光。

最重要的是，保安以此便利，可以发现，哪个宿舍的女工，长得漂亮。以后，盯上了，便会经常去。干些送宵夜一类的事。那时，工人生活单调乏味，唯有爱情可以解忧愁。保安大多身材高大，颇有些阳刚之气，那些女工，在保安的关心之下，通常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况且，保安还有一项权力，可以放行其他人进厂。那时，工友们都有老乡来找。而住宾馆不但贵，而且感觉不安全。因此，老人来了，工友会求保安，将老乡放进工厂，在宿舍里借宿。

当然，前提条件下，你得认识保安，与他关系要好。

因为有这样那样的权力，保安在恋爱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制衣厂的保安队长，一个姓严的湖南人。严队以前当过兵，家中已经有了妻子，但执掌保安队长之职后，一个月内，接二连三，拿下了三个女工。其中一个女工，老公也在制衣厂。

女人老公知晓此事，找到严队谈判。谈话地点在厂外的四川饭店，原本针锋相对的谈话，喝了几瓶酒后，两人竟然彼此称兄道弟来。

至于，他们谈了些什么，为何女人老公，会为严队言听计从，外人无从知晓。

两个月后，有个保安被炒了鱿鱼。厂里从工人中内招一名补缺，新招的人，正是与严队喝酒的男人。

这个男子进了保安队，倒没花什么心意猎艳，而是想方设想地赚钱。比如，利用职务之便，给人介绍工作，拿提成介绍费。又比如，联合车间工友，把制好的成衣，偷偷混带出厂，卖掉赚钱。

当年，工资都是发现金。发薪日，财务会提前取出钱，带到工厂。到了晚上，工人们按照部门车间排队前往写字楼领取。发工资那天，是全厂工人最兴奋的时候。排着队，谈着天，兴高采烈。这场面，现在想来都极为壮观。

男人花了很长时间，用了很多心思，秘密联系了几个工友，策划了一场偷盗行动。

只不过，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被男人老婆，也就是严队的情妇告密了。

女人害怕事情不成，或者事情即使成功了，男人也会被抓起来，关起牢里。她虽然在情事上犯了错，但不希望男人犯罪。于是，提前通知严队。

好在严队没过于为难他，放了他一马。随后，男人带着女人，一起离开了制衣厂。

大约因为这件事，老板买了两条狼狗。老板是香港人，一般一周才来一次。那两条狼狗，放在厂里，由保安负责看管喂养。老板每次来，通常会待两三天，每次都会出门溜狗。

厂里有规定，保安见到老板的车，或者老板本人，都要敬军礼，以示尊敬。老板每次溜狗，我们自然要敬礼。

后来，根据保安队副队长的建议，老板不在时，由保安牵引老板的狼狗出门。不但如此，副队长还要求保安见到狼狗对狗敬礼。

副队长向来严队不睦，两人暗中争斗了许久。因为对狗敬礼一事，两人发生了争执，争执不断升级，很快闹到了老板那里。

最后，老板拍了板，照副队长的建议办。自此，我们的敬礼内容，又多了一项。大家心中有怒气，可敢怒不敢言。

不久，严队长主动离职，另谋他就了。

副队长理所当然，接替了严队的职务。在新队长的带领下，我们保安队的形象，非但没有变得更好，反而越抹越黑了。

甚至，私底下，工友们骂我们是老板的走狗。

新队长在私生活上更加为所欲为，制衣厂女工很多，正处于谈情说爱的阶段，但因为男孩子少，找不到谈恋爱的对象。新队长正是壮年，没有婚配，他利用职务之便，比此前的严队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选女生的标准很特别，厂里的女工来自天南海北，各个省份的都有。他按照省份排序，湖南、四川、广西、安徽、湖北……他作着春秋大梦，想以此为序，和来自不同省份的女生谈一次恋爱。

不但如此，他还把他的经验，无偿分享给保安同事们。工友们对我们保安，恨得牙痒痒，却敢怒不敢言。

那一年，我目睹了许多情爱悲欢，也看到了人间悲喜，保安的权威，以及他们利用职务之利，获得了许多情爱与物质上的好处。

保安原本应该是保护工厂与工友的安全的，可在那年年代，保安却成了被工友痛恨恶骂的对象。尽管我也曾被动享受过一些利益，但每每深夜想起，更是惴惴不安，有了离职之心。

到了年底，我和在惠州打工的堂哥讲起这事，堂哥也劝我离开。于是，过完春节后，我提出离职，去了惠州。这次，我没再当保安，而从事了机修工作。此后十年余，我的工作都与此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