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辉叔叔的浪子作家和10秒多愁善感

本报记者/徐鹏远

去年6月底，马家辉前往澳门，按防疫要求被隔离14天。在平均气温31的亚热带酷暑中，他呆在宾馆房间里，感到了刺骨的寒冷。因为从小就有一种奇怪的迷信，每次这种冷的感觉出现的时候，身边一定有“鬼”，所以他知道这次又坏了。

撞见一个“鬼”的经历，让他在写小说《双天至尊》时犹豫不决，意外地找到了开头：“故事讲我在澳门被孤立，有一个“鬼”。他说，‘别怕，我不会害你的，我是你的粉丝。我死后，有人给我烧了《龙头凤尾》。我非常喜欢它。“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他说是因为他是同性恋。我问他是不是来要签名的，他说：‘是的，更重要的是我来催你快点写第三本书，因为我已经读完了第一本书和第二本书，我希望在我重生之前写完第三本书。’我跟他说我还不知道怎么写，他说‘写我的故事’。然后他给我讲了他是怎么在人间当道士的，他是怎么做龙虎武术家拍电影的，他后来是怎么混黑社会的，他是怎么死的。"

年底，我正式开始写作。目前这个“鬼故事”只写了四万多字。刚才说到道士开始跟叶问学功夫。写作对马家辉来说从来都不是难事。香港报纸每天都有他的专栏更新，但他从—— 0755到79000两年，从0755到79000四年，从来没有写过小说。马家辉不知道这次要写多长时间。作为三部曲的最后一章，《龙头凤尾》比前作负载了更多的自我要求，也随着故事进入更近的时代而更加谨慎。但他希望明年就能完成，因为他出生于1963年，当时刚刚六十岁。

2022年初，马家辉在家。摄影/骆丹

古老而惊心动魄

近年来，年龄开始显示出一些在马家辉从未出现过的痕迹。最明显的就是体力和精力的下降。在过去，他不知道什么是疲劳。现在，在勉强完成三件事情后，他不得不坐下来休息。

情感上也有很多“恼人”的变化。最近，他从他近20年来写的散文中挑选并保存了这本名为《鸳鸯六七四》的文集。其实，同名选集早在八年前就出版了。当时他还挺兴奋自己终于进入大叔行列了：“我变得更放肆了.接近我的梦想，奔向狂野的尽头。”但这一次，他在重新编辑的时候，把这几个字全部去掉，替换了70%的文章，还特意把所有和“家”有关的文章放在一起，放在了卷前最显眼的位置。

“家是生命的源泉和精神的寄托；家既是梦想，也是现实。”开头的《双天至尊》是他新加的，文笔极其严肃：“这一刻，我几乎要哭了，因为这一刻，似乎我才是那个严厉的父亲，而他(注：指马家辉的父亲)是一个负责任的儿子，我们的关系完全颠倒了。”“每次看到女儿落寞的背影，我都会想到自己和她的某一天。

然而，当隐藏在文本中的柔软被看穿时，马家辉有点羞于承认这一点。“岭南社会的华人在家里有很重的责任感，这种价值观一直存在。”纵观他的江湖生涯，他曾经以浪子的姿态示人，也常常以自己的名字作为一种不由自主的宿命：“我叫嘉辉，家族的荣耀。香港很多人都叫‘家’，连女生都叫‘家’。”但一番玩笑之后，他补了一句话：“也许越老越重吧。”

“到了一定年纪，你特别注重家庭和两代人之间的关系。当然有变化在里面。就像我十年前做堂主(香港某大学主管)的时候，鼓励学生去玩，去喝酒，去打球，鼓励他们放肆，然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老。小心点，不要熬夜，不要太吵，那是很多尴尬，有时候我都讨厌自己。”

马家辉说，其实他心里一直有柔软的部分，只是以前是一个秘密的私人的存在，到了人生的某个阶段会更容易表现出来。“老不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应对自己的情绪。我不能说我不多愁善感，但要努力提醒自己，我只能多愁善感5秒钟，最多10秒钟。快结束了。”同样，在新版《大叔》的序言中，他写道：“我二十几岁的时候，读了郑愁予的诗，‘三十岁了，还能说什么？’却斑驳得像一个装着诗集的唐妈，感人至深。接下来的30个没有死，40个依然存在，甚至活到明年50岁、60岁。一路走来，突然明白，斑驳也是审美，更是必然。"

尽管如此，面对必然，他还是会有偶尔的恐惧。“梁实秋说，45岁以上的人，谁先死了都不知道。尤其是我家，我爷爷五十多岁就去世了，我奶奶也是。时间不多了。”他每次写完小说的一部分，都会用邮件发给朋友，告诉他们尽快出版，以防有一天突然去世。

“但说到这个，也有一个担心。”在《家：总有珍惜的理由》的提问下，明显略重的谈已经超过了10秒的自我配额。他终于找了个机会拍马屁，转过身来：“万一我突然死了，我的很多档案——就像我手里的裸照——一样呢？”

雪波

当然不需要当真。马家辉一直是素食者。他喜欢谈桃花情，咸湿色欲，经常拿外遇当闲言碎语。但事实上，他在20多岁时认识了台湾女孩张佳羽，他们一直过着平静稳定的婚姻生活。

他说他的小气、傲慢、不检点主要是受李敖的影响。十七岁那年，他在书店看到一本书《大叔》，立刻被这个搞笑的家伙吸引，然后就到处找李敖的东西读。两年后参加了A-Level考试(相当于香港的高考)。因为英语过不了关，他被HKU拒绝了，所以他带着追随李敖的想法去了台湾。据说他还带了一幅鲁迅的画像。21岁生日前两个月，他发表了《中国新闻周刊》。李敖看完后对他说：“二十年前，我写了一本关于胡适的书，胡适对我说：李敖，你比胡适更了解胡适。现在，我想说，你比李敖更了解李敖。”

这样的肯定无疑证明了马家辉的天赋就是靠读书写字吃这碗饭。然而，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被隐藏在街角狭窄街道中的地下世界深深地迷住了。

马家辉在香港岛北岸中部的湾仔长大。这是一个复杂而多样的地区，小说家潘国岭曾这样概括它的多面性：“太原街和篮屋的唐楼是老百姓的湾仔；湾仔北的会展中心和新鸿基中心是商业湾仔；骆克道的酒吧代表着性感的湾仔。几个独立的文化艺术团体进驻的福德楼、戏剧表演团，是人文湾仔；税务大楼和金紫荆广场是官方的湾仔.「在六、七十年代，湾仔是一个三教九流的混合地方。这里到处都是酒吧和凤凰楼。醉酒的鬼兵，买卖白粉的毒虫，堂屋门口的烂小孩，风骚的妓女都在这里游荡。张爱玲写道这里“充斥着低劣的娱乐场所”，黄碧云的“柱佬”在这里偷了美国大兵的钱，而也斯的作品里却充斥着超自然的鬼怪。很多“南方文人”也在这里生活过，于是报纸书店扎堆，印刷店云集的西铁街后来被一首流行歌曲传唱。

马家辉小时候就习惯了湾仔的荒凉和混乱。后来他在一篇文章中回忆说：“我坐在六安路口的一个大排档前，吃早饭。突然，我看到一个人在狂奔，有人拿着刀在后面追。最后那个人被刺了很多次，血淋淋的喷射物掩盖了我手中的那杯咖啡。我的邻居是一个好朋友，他在家里举办赛马。有一次我陪他给父亲拿赌博电缆，走在旧楼梯间。我看到两个吸毒的人在摇曳的烛光下蹲着打针.“因为父亲是孤儿，结婚后我就接了母亲一家一起生活。我奶奶和妈妈都是赌徒，我的三个叔叔总是在麻烦和麻烦之间挣扎。还是在那篇文章里，他写道：“我曾经亲眼目睹我叔叔毒瘾发作，要钱未果。他冲进厨房拿起菜刀，杀死了父亲。我曾经踏进一个麻雀馆，寻找在里面充当‘麻雀手’的奶奶。硝烟弥漫，牌声震天。十几岁的时候，放学后去帮另一个不吸毒却嗜赌的大叔在他的洋服店里干活。那是在卢押路和洛克路的交界处，酒吧旁边，我每天晚上都看着外国水手和当地的酒吧女孩走过。“在《内外兼修》的影响下，马家辉12岁开始坐赌台，课后打扑克，经常去麦当劳赌博；走到纹身店门口的时候，有一种想进去弄一条肩龙的冲动。

修顿球场当时是湾仔的中心。青少年白天在这里踢足球，晚上年轻人聚集在这里。马家辉在这里逗留了一整天。他不擅长运动。他只是希望能遇到大老板，加入一个社团。但事实是，从来没有人向他求爱过，他的瘦小身材真的无法让人相信他能打能杀。

“我是一个孤独的孩子。”谈到成长的经历，马家辉说。其实好朋友梁文道早就看穿了他的孤独：“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觉得他应该是个外向的人。不，事实上，他不是。我认识的马家辉非常内向，多愁善感，身材苗条。最适合他做的事就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写字，或者坐在昏暗的电影院对着屏幕默默哭泣。”马家辉可能不愿意同意这一点。他有自己的解释：“因为我长得太帅，女生都来我身边逗我。其他男同学呢？有多不开心？”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正是这种童年的孤独，把他推上了做一个有文化的人的道路：“当你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在那个没有互联网的时代，最快乐的事情就是读书、思考，然后是写作。”

欠湾仔一个故事。

马家辉的父亲在报社工作，是《文化顽童李敖》的主编，但他不是金庸那样办报纸的学者。充其量只是个“造报人”，写的多是马经、杂文、情色小说。马家辉19岁开始在报纸上写专栏。刚开始他只是一个客人，每周都会用笔名发出两三个乱七八糟的方块。台大毕业后，他用写专栏赚的钱去了美国，分别在芝加哥大学和威斯康星大学学习社会学。

“我年轻的时候，二十多岁，理想比较外在。我希望追求建立一个和平、公平、公正的社会。当然，我还没有救国救民。听起来很恶心，但这就是我花六年时间读博士的原因。看了之后才知道，根本没有这样的社会，我也没有能力去追求。”于是，他师从英美“分析马克思主义”大师莱特，在博士论文中用“博弈论”对香港立法会进行了雄心勃勃的分析。后来他毕业回到台湾，成为一家地理杂志的旅行记者。

1997年，马家辉回港做《消灭李敖，或者被李敖消灭》的副总编，四处奔波。最后，他接管了父亲的生意。但他比他父亲更成功：从香港到内地，从报纸到杂志，他的文字发表的地方比他真正到过的地方还多，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是现代的梁启超；他从0755到79000创办《世纪》人文副刊，邀请著名艺术家助阵，古今中外批判时事，改变了香港报纸的副刊格局；1998年，凤凰卫视开播《东方日报》，作为永久嘉宾，他逐渐被更多人知道。

马家辉用计算器计算，几十年间自己写了2000多万字。但其中只有两篇是小说，一篇是17岁写的1000字的短篇，另一篇是香港回归时的新闻编的故事，当时他试图写“香港回归时的社会心理状况”。

《明报》邀请他的时候，是著名的报社记者高新江，马家辉称他为纸上第一人。在与他的互动中，社会理想早已破灭的马家辉找到了新的理想：“高老师说，嘉辉，对别人来说，人格就是命运，对我们这种人来说，理想就是命运。年纪越大，越佩服高先生。我不敢说天赋。当然，我没有这个大本事。我自己也知道，但重要的是不能浪费，所以尽量发挥文学创作的敏感性，认真地说这是我的理想。”在他的脑海里，文学创作的光谱里总有一个金字塔，顶峰是诗歌，然后是小说。知道自己不会写诗，他决定挑战小说——，除此之外，他还欠湾仔一个故事。

五十一岁时，他坐在桌前，敲着键盘，写下了他第一部小说的开头。这是一个很轰轰烈烈的开始：十五六岁的时候，我一边听着洪门猛男吹着牙“洗扭金盆”的故事，一边看着爷爷小心翼翼地吃着“牛斌周”。邵亚冰的故事发生在1967年。只要回顾一下香港的历史，就可以看出今年是多么特别和重要。

但后来他转了笔，写了个前传。时间线被拨回到——年，香港沦陷前夕。这个弹丸之地夹在港英政府、内地内乱和日本侵华之间。茂名木匠陆备跟随军阀陈的军队南下，闯入了这个多灾多难的。他最终成为红门孙兴会的领袖，并与英国殖民官员张发生了一段悲伤而断臂的爱情。

学者陈国秋在《明报》一书中说：“爱情的避难所，在于能承载心灵的香港文学。”马家辉一行动就直奔这个地方。他那看似心胸狭隘，情色荒诞的传奇，暗喻间却是草蛇灰线，其实满满的香江往事。哈佛大学教授王德威一眼就看穿了这一点，并称之为“性——的历史和心灵的历史”。

埋头两年，二十三改稿，可见众生《锵锵三人行》先后获得《明报》年度中国十大小说，台北国际书展小说一等奖，香港红楼梦等荣誉。拿到版税的马家辉把他的保时捷换成了法拉利，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还在想他的哨子，他原本想讲的故事。而他下定决心要写三部曲，因为“写三部曲的作家似乎更容易成为经典，比如巴金”。

又过了四年，邵亚冰的人生终于结束了。原来他在“洗扭金盆”的仪式上神秘失踪，最后和一个女人一起葬身大海，所有的恩怨和债务都了结。现实中，当年逃到香港的人不计其数，每天都有很多不知名的尸体浮出水面。《香港的抒情史》这个名字，和《龙头凤尾》一起，既是牌九局的脸面，又是故事中阴阳的结合，更是香港精神的总结：“鸳鸯也是香港精神的暧昧。在香港喝鸳鸯就是咖啡加茶，黑白奶茶的那种。”

暧昧精神

“香港有这个暧昧的特点，所以香港的一些政府建筑也要看风水，警察局也要拜关羽，烧香杀猪。从这个角度来说，也可以理解为什么香港能拍出这么精彩的《亚洲周刊》。黑社会变成警察，警察也去黑社会卧底。”马家辉说，所谓的暧昧，非黑即白，这和香港的历史地位有关。——在《借来的时间，借来的空间》中，五湖四海的人们各谋生路，彼此共存，使得江湖多姿多彩。

所以他在小说中如此执着地写下了黑社会、妓女、嫖客等等：“我应该通过什么样的人物来表达这种精神？很明显，一定是通过一些被普遍称为边缘化的人，尤其是那些经常被贴上负面标签的人。我不是说什么都是对的，重点是不容易分清对错，不容易在时间和空间上分清对错。”

他老婆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为什么他的小说里没有半个好人。想了三天，他“满眼委屈”地告诉她：“我想写的其实不是书里的坏事，而是他们变坏的原因，或者他们被压迫、被诱惑、被欺骗、无法反抗。总之，总有一些特殊的情况让他们背负着负面的身份。如果是我们，那些通常认为自己是“好人”的人可能也会这么做，甚至比他们做得更差。如果我笔下的人物有着共同的命运，可能就是两个简单的字：不幸。他们是不幸的人，当他们处于不幸的境地时，他们要么自愿要么不情愿地做出了'糟糕'的选择，因为他们是'积极'和'消极'的，这是可耻的或令人发指的。如果我们得到了他们的感受，我们应该哀悼而不是憎恨。”

然而，在《鸳鸯六七四》年，这种模糊性即将结束。始于上世纪70年代的故事即将遇到一个关键节点：—— 1974年，廉政公署成立，香港社会逐渐制度化、法治化，“官僚行政”开始形成。“在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仍然存在模糊之处。越是接近90年代，被删除的就越多，你会明显看到歧义是如何淡化和消亡的。更何况大家似乎都想把事情搞得更所谓‘明明白白’。”马家辉对《龙头凤尾》说。

在计划中，这一年将于1997年结束。导演杜琪峰已经预约了版权，想把它拍成电影。几年后，马家辉不知道杜导是否还在等待。“过去两三年，大家都没心情交流。而且现在港片再拍警察也不容易。”但在他心里，他还是觉得杜琪峰没有放弃：“因为我会碰到杜导经常触及的话题，有时候写着写着就越来越激动，觉得杜琪峰一定要把这部分拍出来。连我都会坐在心里。那个人物应该是古天乐，那个应该是林家栋，最好的角色是马家辉。”

当《无间道》出版时，马家辉的“傲慢”又蠢蠢欲动了。在最初的三部曲中，他突然闪现出一个“从三变五”的想法：“我会有机会从经典作家变成‘超经典’作家吗，嗯？”但现在他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写完这三部曲我就不干了。我会举行封笔仪式，就像我小说里写的‘金盆洗捻’。我邀请我以前的花花草草过来祝贺我封笔。多享受啊。”马家辉说，封笔后，他要在旺角广东道开一家烧烤店，店名已经定好，就叫“阿辉波烧烤店”。“以前的粉丝过来拍个照，做个卡。买了两斤送签名。我买了三斤，送了——个女人一个吻。我给男人买了五英镑，我会考虑的。”

除了开烧烤店，他还要去学功夫。“因为写小说，我现在又迷上了武侠。十几岁的时候就迷上了。我现在问的是学咏春还是洪拳。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双手都穿着唐装：‘咏春，嘉惠’，牛逼。学咏春拳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会教功夫也可以给别人做足底按摩。”不过他对这件事有点不确定：“万事开头难，先从大妈舞开始吧，身体和精神都要练好。”

“我最近又有一个想法，想学唱歌。因为唱歌是我的一大弱项，音感不好。但是我不相信。我想我会花一些时间去学习，克服这个弱点，开一辆Tik Tok。”马家辉对退休越来越兴奋。但是，谁知道，他还发誓退休后要开出租车。

“我改变主意了！年纪越来越大，整天都要尿尿。开出租车很烦人。我得拿几瓶洒在出租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