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桥

看惯了人情冷暖，见惯了世态炎凉；终难得泅渡红尘，到头来岁月沧桑

到底是先有了黄龙村，才有了黄龙桥；还是先有了黄龙桥，再有了黄龙村，我不知道，也从未听人谈起过。

从我有了记忆开始，黄龙桥就守望在黄龙村旁。我听到的，见到的比所有人都多，想到的，悟到的比所有人都远。

许多年过去了，却有一件事始终让我无法释怀。

那是一年的秋天，桥头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后来我从她和她父亲的争吵中知道她叫清荷，荷叶的荷。

那天傍晚，天色渐暗，天气稍凉，四下少有行人，清荷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在桥上不断徘徊。

看的出，她是在等人，而且是心爱的人，因为她总是不停的向村口方向张望，脸上的表情有娇羞，有紧张，还有少许恐惧。

果然，夜幕将要笼罩一切的时候，村口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清荷脸上的表情很快变成了惊慌。

“你这个死丫头，你不要脸，爹还要脸！小小年纪要和人私奔，看我不断你的狗腿！”一声气急败坏的咒骂，由远而近，说话的人很快到了桥头，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黝黑汉子，也是清荷的父亲，跟随他而来的还有两个族人。

“爹，女儿求求你了，狗子就是家里穷，他对我很好的，你就成全我们吧！”清荷“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哭着哀求。

“我呸！你不配叫我爹，这辈子你都不会再见到那个狗东西了，赶快跟我回去。”清荷的父亲抓住清荷的手往回拖。

“你……你把狗子怎么了？”清荷的声音在颤抖，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弄死了这个畜生，把他埋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清荷的父亲看到清荷脸上的泪水，露出残忍的笑容。

“啊！……”清荷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猛地挣开了父亲的手，翻身从桥上跳了下去。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黄龙村来了许多会水年轻人下河捞人，忙活到大半夜，却什么也没捞到。

最终，清荷的父亲站在河边咒骂了几句，带着族人离开了。

清荷的尸体在哪里？当然是在河里，那一晚我看的一清二楚，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是摸不到，任它被泥沙掩埋。

以前常听人说，枉死和轻生的灵魂，在人间留有牵挂，便不能投胎，像清荷这样跳河自杀的人，死后就会化作水鬼，直到抓到替身，才能离开。

尚不知道人间的传说可不可信，我实不愿清荷这样的女孩就这样死去，可我也不是神灵，无法掌控别人的生死。

清荷死去的第二年，黄龙村发生了两件奇怪的事。

一件是村民经常在河里看到一条红色的鱼，老人告诫孩子们，那是水鬼抓替身了，千万别去玩水；另一件是村里出了一只叫虎牙的狗，可以听懂人话，还能下河救人。

那条鱼，我知道，事实上它在清荷死去的第二天，就已经出现了；那只狗，我见过，而且非常熟悉，傍晚时分它常常独自跑到河边，凝望着河水。

对于老人的劝告，孩子们多数是不听的，所以落水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这大概和水鬼也没太大关系吧。

孩子不害怕的东西，大人们却害怕，落水的孩子愣是没人敢下水去救，最后还是虎牙跳到河里，叼着落水孩子的衣领，游了水浅的地方，帮那孩子捡回一条命。

大人们问孩子为什么要下水，孩子说看到了一条红色的鱼游来游去，想要抓鱼，不小心滑到了河里。

如此以来，更加坐实了红鱼就是水鬼的说法，再没有人敢到河边玩耍了。

经过这件事，虎牙在村里的名声更加响了，甚至还有四里八乡的人，大老远的赶到黄龙村就为了见识一下虎牙长什么样。

这其中最让人啧啧称奇的是，虎牙可以听懂人们讲的故事。

黄龙桥是黄龙村村民夏天乘凉的地方，每到了晚上，村民们便三五成群的结伴而来，在桥上唠嗑，侃大山。

有一次，村里人不知道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清荷，虎牙也在旁边听着。当人们讲到狗子被清荷的父亲打死 ，清荷跳河的时候，虎牙忽然呜呜哀鸣，眼眶里流出了眼泪。

有人说情感是人类最宝贵的东西，在我看到清荷父亲的时候就已开始怀疑，到后来见到虎牙的时候就更加不信了。

河里的红鱼，它不像虎牙，虎牙有自己的主人，所以它一直没有名字。

我不知道，没有名字算不算是一种孤单，但是我想红鱼肯定不知道孤单是什么，因为它和河里其他的鱼没有什么不同，饿了吃水草，累了就休息，其他的时间都在游来游去。

人是活的，活着的时候 总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离开一个地方，再回到一个地方。

水是活的，来的时候，带着生机，走的时候，带着希望。

鱼是活的，它们和人一样，喜欢及时行乐，四处旅行。

红鱼也是活的，却从来没离开过这个地方。

我想它一定在等待着什么，就像曾经清荷的等待一样。

每天傍晚到河边静卧，是虎牙到死没有改变的习惯，它凝视着河水的眸子，就像北极星永恒深邃的光。

时间，这种对我来说没有概念的东西，对虎牙和红鱼来说，过得太快。

十八年，虎牙走起路来已是踟躇蹒跚，这却不妨碍它摇摇晃晃的来到河边。

十八年，河水改道世事变迁，红鱼的世界只剩下一抹泥洼。

又是秋天的傍晚，天气还是那么凉，没了源头的河水，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终于消失在河床上。

红鱼，随着河水的干涸，也消失了。

虎牙静静的趴在河边，头朝向河水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起身，原来是去了。

我终于明白，虎牙就是为了守候红鱼而存在的。

河水消失了，黄龙桥还在守望什么呢？

将来有一天，我也会消失的，我我听到的，见到的比所有人都多这个故事，我不说，谁会知道呢。

到底是先有了黄龙村，才有了黄龙桥；还是先有了黄龙桥，再有了黄龙村，我不知道，真未听人谈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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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寄语：有一种孤独，叫孤独到没有名字；有一种守望，叫你在故我在。编辑为何总不把我的短篇放回到合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