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恋

一

“这么明目张胆地谋杀会不会太出格了呢？”成田疑惑地问阿来，他嘴里嘟哝了一声，随即用不太确定的声音说道：“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嘿！你怎么回事，这不是你想出来的计划么？放手大胆的去干就行了。”仿佛给下属打气一般，阿来拍了拍成田的肩。见成田默不作声，阿来用安慰的口吻又说：“放心吧，一切有我呢，你只管去做，为我们争一口气，也好让同行们大吃一惊。”

“有部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成田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二十八岁的成田是金鱼电视台的编导，工作四年的他年轻有为，策划的节目收视率很高，多次受到台里领导的褒奖和同行的认可。干编导压力很大，工作时间长，还得经常加班，但成田的工作可谓是顺风顺水，逐渐在行业里站稳了脚跟。未婚的他身材修长，相貌英俊，十分有女人缘。

这阵子成田经常愁眉不展，原因是近来电视行业竞争异常惨烈，观众的口味越来越挑剔，喜好也不好捉摸，面对难以取悦的观众，固守原有的节目无法保持新鲜感，收视率也只减不增。想要开发全新的节目难如登天，一来整个电视行业缺乏创新能力，大家墨守成规，导致相互抄袭和模仿的现象层出不穷；二来策划一档新节目需要专业人才，且前期准备时间非常长，就算一些有名的省级卫视想开发一档新节目也需从国外取经，除非实力强劲，否则也是有心无力。另外，就算电视台真心实意地制作出一个新节目，观众也不一定买账，最后收视率惨淡，只得草草收场。

金鱼电视台在市级电视台里还称得上翘楚，但节目不能上星，电视台品牌没法打响，始终不能与卫视台抗衡，一直处在被打压的境地。眼看着各大卫视相亲类和选秀类的节目轮番登场，虽然观众审美疲劳，但这些节目就是霸占着收视榜的前列。电视台领导曾经想过做些有深度的、严肃的节目，但是在这方面谁能做得比中央电视台好呢？对于这些情况，有抱负的成田和同事们无能为力。

没有什么是不能拿来博取收视率的,这是行业的共识，媒体的责任与良心全都敌不过收视率带来的巨大利益。台里的广告收入每况愈下，观众群流失严重，电视台财政出现危机，成田就是在这种时候临危受命，意欲开发出一档一鸣惊人的高收视节目。

才华出众的成田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他想出了一个绝佳的节目，既有话题性和可行性，又能兼顾娱乐和深度。成田考虑当今民众自私冷漠，人际关系失衡，只要事不关己，就不闻不问。成田从小就喜欢侦探小说，他很好奇如果人们亲眼目睹正在发生的谋杀案件会有何反应，是见义勇为还是置之不理呢？是大惊失色还是镇定自若呢？这一切都可以被摄影机记录下来，通过剪辑和解说，再加上配乐，一定可以给观众带来惊喜和反思。

成田把这个想法告诉同事们后，大家都很兴奋，觉得会是是一个很有卖点的节目，于是节目组连夜开会进行讨论。

“我觉得必须把假装谋杀的现场安排在相对狭小的空间里，这样才不会引起大面积的恐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仔细想过了，可以选择在电梯里进行。节目组在电梯里提前准备，布置好谋杀的假象，不知情的人们打开电梯时，眼前突然出现了电影里才有的杀人情景，必然惊恐万分。”成田详细地说着他的构想。

有同事迫不及待举手发言，“要让人以为谋杀正在进行，得给人留下反应和思考的时间安，这就要求谋杀必须持续一段时间，得有一个过程，但又得伪装得很像，不能让人一眼识破。”

策划部长阿来赞同地说道：“地点选在电梯里是很合适的，杀人确实得维持一段时间，不能转瞬即逝，我看就用勒脖子的方法。扮演凶手的演员拿绳索勒住受害者的脖子，凶手势在必得，受害者拼死抵抗，两人纠缠在一起，一起卧倒在电梯的一角。目击这一切的局外人完全不知道这只是个假象，就这样毫不知情地参与了节目的录制。”

“扮演受害者的演员最好事先身上弄一些血迹，脸上化好妆，最好搞的头破血流的样子，这样才显得真实嘛。”有人笑着补充道。

拥挤的会议室顿时响起了热烈的讨论声。

“可以请一些知名演员来参加，不是有很多演员都说最想扮演的角色是变态杀手之类的么，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这样的机会。”

“最好选择人流量不大的高层公寓的电梯，人太多或太少都不利于节目的摄制。”

“人们吓得逃走我们就批评民众冷漠自私，宁愿捐款给远方的陌生人，却不在乎身边人的死活；人们激动地上前阻止谋杀，我们就赞扬市民不顾危险的英勇精神；人们慌张呆立在原地，我们就讽刺人民缺乏应变能力。反正不管怎么样，节目都会很有看点。”

“极度压抑和道德失衡的中国观众一直处在各种快餐式的娱乐节目轰炸下，一定会非常认可我们这个疯狂的节目。”

“还有一个问题要考虑到，如果真的有目击者愤怒起来，想要阻止谋杀，不管不顾地攻击我们扮演凶手的演怎么办？”

“这好办，我们节目组的人就藏在电梯外，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及时出来说明事情的原委就可以了。”

“这下就看我们金鱼电视台的了，这个节目一定会占据各大报纸和网站的新闻头条的。”有人野心毕露地喊起来。

成田决定自己扮演凶手，因为经费短缺，在节目热播后可以邀请知名演员来参加。成田本来打算做成偏严肃的社会热点节目，坚持把节目名称定为《态度》，但大家一致认为要加强娱乐效果，成田不得已妥协了，于是节目名成了更具噱头的《惊魂》。各个细节一一敲定后，成田马上给大家安排具体的工作，同时向上级提交审批文件。

不久，审批下来了，成田马不停蹄地开始了第一期的节目录制。然而在节目拍摄前成田还是有些担忧，毕竟伪造谋杀现场对目击者和观众都是一种欺骗，过于血腥和暴力的犯罪场景对未成年的观众是否有不良影响呢？成田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策划部长阿来，于是便有了文章开头的对话。

二

首期节目播出后果然大获成功，观众对于这种新奇刺激的节目赞赏不已，虽然社会上也有一些反对和质疑的声音，但都淹没在媒体大肆的吹捧狂流中。第二期节目的收视率大幅上扬，达到了一线电视台的娱乐节目的水平。

警探斯奇也收看了第二期节目。25分钟的节目不长不短，画面很有震撼力。电梯打开之后，面对突如其来的杀人现场，有的人大声尖叫，拔腿就跑，有的人呆立不语，浑身发颤，有的人欲上前阻止，又施救无方。最让斯奇感到意外的是这样一些具有讽刺意味的画面：一个牵着狗的小伙子惊慌失措，急欲走开，而狗却狂吠不止，欲冲扑上去，几乎要挣脱拴在脖子上的绳子；一对恋人在电梯门打开后表现迥异，男方拉着女友的手想要逃离，女方却果断地大声呵斥，跑进电梯抢夺凶手勒在受害人脖子上的绳子；一个老太太和年轻人同时目睹了杀人场景，年轻人吓得目瞪口呆，一动不动，老太太则破口大骂，用拐杖不停敲打凶手，直到电视台工作人员出来圆场。

“现在电视台真是不择手段，这种残忍的节目也播出来。”一同看节目的姐姐对斯奇抱怨道。

“还是有一定得意义的，不过确实有点血腥了。”

“我看有没有意义不重要，收视率高的就被认为是好节目，死亡也可以拿来娱乐，观众沉迷于这种肤浅的刺激，真是双赢啊。”

“扮演那个凶手的是个明星吗？演得很逼真。”斯奇问姐姐。

“不是，他只是编导，因为英俊魁梧，所以暂时充当这个角色，据节目预告说，以后会有当红的电影明星来演呢。”

这是斯奇在电视上看到的成田，而两天后他第一次见到了成田本人，不过那时成田已是一具尸体。

斯奇赶到苍山高层公寓一楼的案发现场时，成田已死去半个多小时了，警察局里的同事们早他一步先到，正在紧张的忙碌着。在场的工作人员和几个路人目睹了这场意外的命案，大家惊魂未定，几个胆小的女孩子还在低声地啜泣，现场出奇的安静，只偶尔听见人们细微的议论声。

斯奇让策划部长阿来讲一讲事情发生的详细过程。

“今天我们在这里录制《惊魂》第三期的节目，安装完器材设备，伪装好杀人现场后就开始工作了。节目前半段还很顺利，意外目睹命案的人的反应与前两期节目差不多，没有特别突出的表现。就在大家发愁时，一位身穿白衣，戴着墨镜，穿着时尚的女人出现了，起初她也尖叫连连，随后就跑进电梯想把扮演凶手的成田扯开，并且一边用脚踹成田。本来这个时候我们躲在暗处的工作人员应该及时出现制止的，但为了捕捉更有戏剧冲突和颠覆性的画面，总导演没有及时叫停，可能成田自己也想看看目击者会有什么特殊的举动，所以大家都没有行动。可就在下一秒，我们还没反应过来，那位女士突然拿起手里一直提着的购物袋里猛烈地敲打成田的头，足足敲了五六下，等我们意识到购物袋里有坚硬物体时成田已血如泉涌，躺倒在地。我们迅速跑进电梯检查成田的伤情时，发现成田已经没有呼吸了。”

“那位女士是什么反应？”